編按:「穿著裙子的男人」指的是從事家務的男人。有些人會覺得堂堂男子漢怎麼可以做女人家的事呢?洗衣燒飯帶孩子留給女人去做就好了。但歐蜜‧偉浪不這麼想,他說出兩性應該平等尊重,不是嘴巴說說而是要有實際的作為。讓我們來看看,歐蜜筆下的「穿著裙子的男人」。
1992年8月1日,由於大哥與大嫂離異多年,我偕同姪女吉瓦斯、哈娜及侄兒哈告搬進羅浮教會教師會館一起住。會館總面積大約十七坪數,兩房一廳,沒有廚房。兩間斗室前空盪盪的,只有一張陳舊的餐桌擺在那兒。第一個禮拜,父親將山上鐵皮工寮拆了,將一片片鐵皮板全部運到羅浮教會來,父子倆合力做好一個臨時廚房,就這樣開始獨自經營一家四口的所有生活起居。
八月中,將三個孩子的戶籍由巴陵部落遷入到羅浮部落,在戶政事務所辦完所有的手續後,才正式的擁有屬於自己的第一本戶口名簿,看著名簿內填寫戶長歐蜜.偉浪,看著家庭成員:三個姪女、侄兒名字依年齡陳列著,一種滿足驕傲的心情浮現於臉上,另一種緊張嚴肅的心情扣緊著自己,務要全力撫養這三個孩子。九月初,辦理孩子轉學手續,三個小孩順利的轉到羅浮國小就讀。
每天為孩子預備早晚餐,清洗他們骯髒的衣服,整理這十幾坪的迷你房間,房子雖然小,也費了我不少心力去整理。早上,孩子們上學後,自己模仿羅浮村落的婦女們一早就洗衣服,所有清洗工作須在太陽升起前完成,如此完全曝曬於陽光下衣服可消毒又衛生,這是隔壁一位老婦人教導我的第一課程洗衣服。教會沒有洗衣機,一切都要用手洗,如果要洗較大件的被單,就要到河邊清洗了,因為羅浮部落常常缺水。教師會館就在北橫公路邊一塊小平台上,由於鐵皮廚房狹小,不方便洗衣服,自己從河邊搬來一塊扁平石頭,放置在會館大門前充當洗衣板。
每逢清早洗衣服時,總會看到許多開車路過的山上朋友或親戚,他們喜歡開慢車、按個喇叭和我打招呼並以戲謔的語氣調侃我說:「Omi Wilang baha smi thawak llikuy hiya lga?」(泰雅爾語:歐蜜.偉浪堂堂男人何以穿著裙子呢?)言下之意是,一個堂堂的男人怎可從事女人的雜務。雖然知道朋友及親戚們只是隨性開我玩笑,但聽多了這類話,有時會很尷尬。總以平常心壓制自己心中複雜的情緒,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晚餐後,替三位孩子縫上新學號,花了我好長時間才把六件衣服縫好。看看時間,已經是凌晨兩點,今天是孩子們轉入新學校的第一天,看著他們睡得好甜,心裡想著孩子們能適應這群漢族與原住民小孩混合的學校嗎?對陌生的老師會否適應?想著想著,自己竟然睡著了,在睡夢中,早已忘掉縫補時手指被針刺痛的感覺。
吾道與阿穆依在鄰近某部落應該算是壯年輩的一對夫婦,在公路局開著往返山區的公車。每次下班回家路過羅浮教會住處,總會停下來與我大談社會政治種種問題如:什麼治安不好、交通紊亂、政府公信力不彰、原住民政策、黨派…。談完便破口大罵政府無能云云。只有國小學歷的妻子阿穆依對丈夫所提的任何問題則茫然無知。阿穆依婚後,只有整天為養兒育女、整理家務,如有剩餘時間則上山開墾及栽種果蔬等。阿穆依對部落外所發生的事情全然不知,確實也無心去探求,阿穆依只是默默的為這個家庭付出,將所有的關心焦點投注在孩子與丈夫的身上。偶而吾道夫婦為某些觀念問題爭吵時,吾道便會破口大罵:
「Pakun ru nguciq na knerin,nanu baqul su isu hiya la!!」(泰雅爾語:愚蠢又毫無知識的女人,妳懂什麼!)
聽來令人心寒,在我看,男性很多時候要自省,想想太太一天想的永遠是今天要煮什麼菜、孩子們生活缺了什麼?家裡需要添購什麼?該清潔衣服、房子裡外…。長時間,部落婦女接收的都是些極為生活化的訊息,當然在知識上較為缺乏。
多半男性在外邊所接觸的事物相較於妻子就比較多元。內容豐富且多面向的工作空間,當然可以刺激並接受思考性及新進的資訊。男性在與妻子談話上,理所當然話題、思想較具主導性,也較富邏輯性與說服力。如果說夫妻為某些理念不同而爭吵時,丈夫則用「愚蠢」、「沒知識的女人」來羞辱自己太太,我覺得這是丈夫人格及修養的問題了。輕視或隨意污辱妻子者,可以說是對任何一位女性極度不公平而且很無知的行為,男性絕對要反省、悔改。
期待,每一對現代夫婦能用心且誠懇的放下彼此所有的身段與意識之爭,同心為自己的家庭營造出一個充滿尊重、愛心及包容的人性化家庭而努力。正因為自己是男性,而所面對的日子竟是普遍婚後女性所關注的「家庭管理」,但我真心的願意學習,並且思考如何成為一個俱備泰雅慈祥的YAYA(泰雅族語:母親)角色,又兼具勤奮又顧家的YABA(泰雅語:父親)的特質,為這三位小孩補償過往破碎家庭下的傷痕心靈,帶來喜樂與平安。穿著裙子的叔叔,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