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年約五十年的老樟樹,聳立在羅浮教會的正前方,它那巨掌般的枝頭,帶給羅浮部落許多甜美的回憶。
初來羅浮教會,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這一棵巨大的樟樹,有兩三位道班工人在清涼的樹蔭下休息著。
接下來的幾個月,令人驚訝於這棵老樹居然給村子裡的人印象與回憶是如此般的深刻。有一位老前輩,訴說著五十年前剛開始建立竹造的羅浮會堂時,自己從山上拔了一棵七尺高的樟樹苗栽種在原地。那一位老前輩高興略微自滿的告訢我:「沒想到這一棵樹會長得如此巨大,我好高興哦!」
週六下午,村裡一對年輕的夫婦帶著幼小的兒子來到樟樹下方乘涼休息。我索性走到他們身邊,與他們閒聊,大方的少婦在我面前訴說著:「傳道師啊!告訴你,這一棵樹可是我們夫妻倆戀愛定情的地方,我們夫妻倆有空就會自然的來到此地,回味著過去那種種甜美的記憶哩。」
拜訪了我廿年前的國中同學,阿山、阿弟、西嵐等,都會在有意無意中談到這棵樟樹。他們小時候好喜歡來到教會這一棵樟樹爬上爬下,感覺上刺激又冒險,令他們快樂無比。
一個週二傍晚,走訪會友家時,路邊有六位部落村民正悠閒的飲酒閒聊。其中一位率性的告訴我:「傳道師,我們也常到教會呢!只是我們喜歡喝點酒,不好意思進到白白(聖潔之意)的教會裡面,只好在在Qnus(泰雅語樟樹之意)樹下喝幾口小酒。等聚會完之後,就會看到附近部落的親朋好友,聊聊天,問問好。」
住教會附近的一戶人家,也會為孩子們將繩索掛在樟樹上當鞦韆用。甚至更絕的告訴我:「在過去的日子裡,我們家非常清寒,看到好多不同的鳥兒喜歡到這棵樟樹枝頭上棲息,因為沒有錢為孩子們買零食吃,只好在樹上裝設陷阱,等抓到了鳥以後,再烤給孩子們吃。」我聽了直覺太殘忍了,什麼時代了還想過狩獵的生活不成?難道不怕「野生動物保護法」的罰鍰與環保人士的嚴重抗議嗎?待我平靜之後,突然想到自己童年時期,不也是設陷阱,專門抓可愛鳥兒的高手嗎?特別是每年十二月候鳥季節時期,這可是我年幼時,一年當中最令我期待的日子。若要問原因,我只能說,我們七個兄弟姊妹,生活很清苦,父親是位無給職的泰雅教會老牧者。當然,零食對我家孩子們根本是個奢侈品,於是在山居的童年歲月裡,得要靠自己學習,如果嘴饞點就得要自食其力上山找野果子、射魚、抓螃蟹和捕小鳥等等。
現在想想,很多時候人習慣於盯著別人的短處而輕忽了自己,我不是很好的例子嗎?
復興區泰雅爾長老教會的許多靈修訓練課程,都會在本教會舉行,會後,大家總喜歡在樟樹下照個團體合照,做為永久的記念。教會牧養半年後,有一部電視連續劇,其中一幕埸景就是在石頭砌成的羅浮教會與這一棵樟樹前開片。從此以後,不少村內或外地的新婚夫妻無論是基督徒或非基督徒,好喜歡將此地當作拍攝結婚照最佳的選擇地方。因為羅浮教會太可愛,太幽美了。
談到我初來教會時,許多教會硬體建設未建立好。如果我外出,怕別人到教會找我,也會習慣的填寫留言紙條,用釘子釘在樹幹上,令我的朋友們印象深刻。對到教會拜訪的友朋們,我通常會燒一壺熱茶,與友人暢談於這棵樹下,久久不散。
三個孩子們,也會與我掛上迷你球架,打起籃球來,大夥往往玩得不亦樂乎,在很短的時間內,馬上可以集結十來個社區大小朋友,參與樟樹下的迷你球賽。
一直到牧會第三年後,復興鄉公所一封公文令我莫名其妙。內容為「為配合小烏來風景特定區,本社區居住於台七線公路中心線左右兩側廿米的範圍內住戶一律撤除般遷」。於是,教會部分土地,包括老樟樹在內,都在公路擴寬的限定內,為了保護老樟樹,我積極向部落每一位村民連署簽名,並向有關單位陳情。但結果令人失望,半年的陳請與抗爭中,許多社區住戶受到賠償金的利誘,也只好妥協。而教會受到來自於社區「不配合」及有關人員的「勸導」下,只好忍痛妥協。很快的,在開工幾天,羅浮教會樟樹首當其衝,遭到砍伐的命運。據說,有關單位還賣到不少錢。
對這棵巨大樟樹三年的美麗邂逅與相伴,只能在回憶中找尋,我誠摯的感謝「妳」所留下一篇篇美麗的記憶在許多人們的心中;也深深的追念於「妳」的消逝。我相信這種感覺,在羅浮部落的每一位住民們,深信都會與我心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