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香港和菲律賓媽媽姐姐同住,其中一個室友今晚要回國。
她說,不確定何時能再回來。新雇主還沒確定要不要簽她。
我們怎麼熟的呢? 因為我家每個星期日都有小派對,一群菲律賓朋友在中環活動完畢之後,會轉移陣地到我公寓繼續聊天做菜吃飯。這個姐姐是其中一個。她留長髮,頗瘦,總是默默抽菸喝啤酒,話不多。
後來有天下了班,一個室友問我方不方便去幫這姐姐搬家,因為雇主抓傷她,她決定不幹了。不過外籍家傭離職那是容易的事,她們都和雇主住一起。不幹了同時就是整理家當搬出雇主家。
所以我成為當天不二人選,和她會合回香港大學附近的住宅區收她的行李。
記得和她一起回前雇主家的晚上,她在公車上說,在香港都25年了,她一半的人生都在此地幫佣。我不禁想著,一樣的25年時間,我的生活是如何?
然後,我見她回房間整理,2坪不到,沒有空調。有兩隻她照顧多年的小狗歡迎我們。
我幫她拉行李箱,默默站在身後看她與前雇主的家人道別。安靜看她在電梯裡哭、在回我公寓的計程車上啜泣,她對我說,不論女雇主再壞,她對這個待了6年的地方總還是有感情,想想也對,因為她幫忙打理這個大坪數的公寓,窗明几淨,沒有前後台之分的家務工作,要怎麼隔開與雇主的公私界限呢?我真的不知道。
這種情況下。說什麼都不對,於是我只是安靜的幫她搬行李,6年的家當塞滿一整個計程車。
好奇怪的感覺。從10月中和我們同住到今天,以為她終於可以有機會拿到好一點的工作。最後還是要回菲律賓等消息。
我們沒說再見,總覺得會再見面的。於是,我忍住沒說出口。
對於移工來說「移動」是那麼平常不過的事。出境等簽證,回家探親,從家鄉整裝出國工作。那麼平常,他們也好似習慣不說道別。即便有的人是好多年沒回家,為了省下機票費給家裡。
離別是家常便飯,那麼普通。有時某個人消失好一陣又出現,她們總雲淡風輕說:「哦!我回家了。」我發現很多朋友都沒有說「珍重再見」的習慣,要是真的辦farewell party, 就代表這朋友是「真正」回國、或是轉到下個國家打拚,短期內不會再回香港。
當我開始成為她們的朋友,關注她們的故事之後,才發現過去太過簡化移工的生命經驗。這些人曾經是一群我視而不見群體。
而真正與他們相處之後,每個人的故事一再衝擊我舊有的價值甚至同時empower我。他們看似平凡卻真正了不起的人生,又何嘗是我可以完全學習的?
謝謝我的室友,妳教了我好多。我們不道別,因為一定會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