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離開的那天

每一次跟您說再見時，都有我對您的感謝。

我的母親還在，但是我心中已經牢牢記住一個日期，將近兩年前的某一天，那是我具體失去母親的日子。

那一天，和平常探視母親的日子一樣，回到家、一進家門，和媽媽打聲招呼。然後從包包裡掏出一個小物品，給媽媽當禮物。媽媽生病這兩年來，我習慣每次回去都帶點小東西給她，多是我出差或是出外旅行看到，覺得有趣或是她用得到的小物件，我會告訴媽媽，這是從哪裡來，那個地方有什麼特色。從我口中描述，媽媽聽得很開心，好似她也有跟到似的。愛旅行的媽媽病後，只能在我家附近繞繞或是吃個飯，無法再去外地旅行。常常和媽媽分享後，我都會以這樣的安慰來結束媽媽的遺憾：「你都在冰島泡火山溫泉，去過南極看過極光，還拿了『我來過這裡』的證書，好厲害！」媽媽會露出滿足的笑容。

練習說再見

每次回來看媽媽，總是抱著這可能是最後一次，所以珍惜著「看一回是一回」的態度。用著感恩的心，感謝上帝，再給我們一次機會，與媽媽相聚！但是，每一次探視，我總是練習著說再見。

那一天，媽媽拿出我上一次送她的木梳子，梳了一下頭。然後用吸管喝了幾口我買回去的冰咖啡。給媽媽喝冰咖啡？是的，冰咖啡是媽媽的最愛之一。我的醫生好友跟我說過，依我媽媽目前的情形，想吃什麼就讓她吃什麼，就算她餐餐想吃鹹酥雞也沒關係，只要她的胃口好，通通順著她，不再忌口！

就在半小時後，媽媽無預警地倒下去。送了急診，醫生說媽媽已經腦死，腦部完全成糨糊狀。醫生徵求家屬的同意，詢問後續的處理方式。我們早就預備心有這一天的來臨，緊緊記住媽媽的交代：「不要氣切、不要插管、不要做電擊、不要打強心劑或是升壓劑，讓我好好地走。」於是全家人都在場的情況下，醫師拿下媽媽的呼吸器，靜待媽媽呼吸停止的那一刻，我們以為那是陪伴媽媽人生的最後一程。

但是，媽媽在喘息幾分鐘之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自主性地呼吸起來，呼吸漸漸平順，只是她成為一個沈睡中的植物人，再也沒有醒過來。

這一年多來，我依舊是固定時間回去看媽媽，如往昔般跟她做日常生活報告，在她的床邊看書或是和姊妹們在房間外閒話家常。日子還是一如往常，只是少了媽媽的回應。



陪伴總有盡頭

父母親看孩子，印象最深刻的是孩子出生時的喜悅、童稚時的歡笑言語。孩子對父母最強烈的記憶，是父母晚年或是臨終前的印象和相處，就如我，烙印般地記著媽媽倒下的那一刻。面對初生的孩子和年邁的父母，一邊是新生命的開始，另一邊是人生最終的結尾，心情上的喜與悲，兩者反差是這麼地大。父母對我們的照顧，之前的相處和互動，所有的點點滴滴，累積成我們成長的日子，是我們生命的一部分。生死是必然的生命歷程，我們也要記著，在父母步向逐漸衰微時，是為人子女照顧、陪伴父母的時候。相伴總有盡頭，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無論多麼難過悲傷，仍要面對。

媽媽，每一次跟您說再見時，都有我對您的感謝，謝謝您！